作者 沙 平
我曾经是个天涯游子,曾经在远离故土的新疆兵团农场飘泊了二十五年。在我记忆中永远嵌刻着这样一幅生动的图画:冬天,我和一位老车夫驾着牛车到通古特大沙漠的梭梭林中去打柴,当牛车装满梭梭柴返回连队时,我坐在高高的柴堆上举目四顾——夕阳西下,天苍苍、野茫茫,一望无涯的银色世界渺无人迹……这时,我心中便常常有一种莫名的酸涩充塞着。正如春日那蒙蒙的细雨,在不知不觉中打湿了心中的那片田地,心灵深处便涌起浓烈的乡愁——个中滋味是只有曾经飘泊天涯的人才能领略得到,但又很难用文字把它表述得形象和深刻的。
近读台湾诗人余光中的《乡愁四韵》,一般悠长而深情的旋律从我胸中升起,我的灵魂在这种乡愁的浸渍中不断颤动……
“给我一瓢长江水/那酒一样的长江水/那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……”我们和诗人一起共饮那杯满是辛辣和苦涩的酒,然而,“举杯消愁愁更愁”,呛在喉中难以下咽的,则是那份苦苦的却又饱含甘甜的乡愁。
“给我一掌海棠红/那火一样的海棠红/那沸血的烧痛是乡愁的烧痛……”多少个日日夜夜,我们陪诗人一起遥望天际,而胸中沸腾的则是故乡的山水人情,那一浪高过一浪的痛苦是啼血的杜鹃在林中哀鸣,那凄厉而绵长的声音撕裂着人的心扉,在火一般的激情中我们不仅触到了诗人那奔腾不息的脉搏,同时,也勾起了我们心底那被生活压抑已久的关于故乡的往事。
“给我一片雪花白/那信一样的雪花白/那家信的等待是乡愁的等待……”在远离故乡的日子里,在无数次望眼欲穿的期盼中,我们和诗人一起在等待,等待那只小小的白鸽能飞到案前投下一片阳光,希望那片阳光能温暖游子那颗孤独的心。我们一直在等待,在焦灼的目光里我们已是鬃白容衰,唯有那片浓浓的思念依然亘古不变。
“给我一朵腊梅香/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/那母亲的芬芳是乡愁的芬芳……”母亲永远是人们心中共同的牵挂,我们嘴里念着诗句,而我们的心却已和诗人一起飞回到了母亲的怀抱,只有在那里,我们才可以无所顾忌地抛开俗世加给我们的面具;只有在那里,我们才可以让真正的自我游弋于故乡的山水间,让故乡的清泉洗涤我们心灵的污浊;只有在那里,母亲的怀抱里才是我们永远的港湾。
于平淡中见真情、于苦涩中又饱含着丝丝甘甜——读罢余光中这首名诗,勾起了我几多的思绪、几多的回忆,如同含着一枚青青的橄榄,让人在苦涩中久久回味……